かみ（中）
“砰——”
“不要啊啊啊！！”
枪声和重物砸击地面的声音在吵杂声中也显得尤其刺耳，嘶哑的悲鸣声划破天际又直达人心底，两辆改装后的重型卡车驶离时扬起的尘土、拥挤的丧尸大军、朦胧了双眼的泪水都没有成功阻止那个倒下的身影撞进视野。
不再被安慧真禁锢住行动的金容仙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那个被淹没在丧尸兄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才把目光聚焦在面无表情收起了枪的文星伊身上，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她面前，而文星伊则仅仅转过身淡淡的看着金容仙这一系列的行为。
“啪——”
鲜红的五指印在文星伊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文星伊不躲让也不反抗更不争辩，如一潭死水又如萧瑟远山，就那样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安慧真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收回下意识迈出去的脚低下了头，周围的同伴也纷纷撇过头，回避着眼前的这一幕。金容仙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双目死死的盯着文星伊。
“她叫林彩妍……”
“她只有13岁……”
“她还是个孩子……”
“她昨天还跟着我一起祈祷……”
“她总是喜欢缠着我要我给她讲故事……”
“她说等灾难过去要养一大堆动物……”
“她说她最崇拜的人是文星伊……”
“她说她希望以后自己可以像你那样保护着大家……”
“现在，她没有以后了……”
“我，只能保住她作为人类，最后的尊严。”
沙哑的陈述让人们的心揪成一团，反思着自己刚才的行为，而文星伊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语调也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容仙欧尼，你知道的，她被咬伤了，星伊欧尼也是没办法……”
“所以就留她一个人在那里！然后开枪送了她最后一程？”
安慧真的辩解引来了金容仙更大讥讽，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的枪口对准了另一个人……
“死，对我们而言，是解脱……”
文星伊突然笑了，是啊，在这个世界，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好害怕啊，那是一个怎样虚无与混沌的地方，辉人呐，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金容仙后面说了什么文星伊完全没有在意，精神有些恍惚的走到一边坐下，就那样直愣愣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金容仙其实心里很清楚，可是清楚和接受是两回事，保护者也会变为加害者，那么还能相信谁呢？深深的不安与恐惧焦虑支配了她的言行，她需要的其实并不是答案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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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伍重新选择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长时间的奔波，在死亡线上的苦苦挣扎，熟悉的同伴的离去，这些都时刻折磨着所有人，身心俱疲……
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金容仙和文星伊相比之前更加没有交流，哪怕是在同一辆车上，两人也会刻意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坐下，金容仙的笑容少了很多，闲暇时经常看着远方呆呆的出神，平时的祈祷也因为认清现实的残酷而少了几分虔诚，她心里隐约的觉得有点对不起文星伊，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去解开自己的心结，是不是主动开了口就是承认了文星伊是对的……
夜深了，整个营地又被寂静笼罩，点点烛光也被黑暗吞噬，再平常不过的风吹过的沙沙声，都能勾起人心底的恐惧，金容仙很早就躺下了，可是一闭上眼，总会浮现小女孩倒下的身影和文星伊淡漠的眼神，交错出现的画面让她久久不能成眠……
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营地，来到不远处的一方高地，却发现早已有另一道身影伫立，是文星伊，金容仙有些踌躇……
“怎么是你……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安慧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今天晚上是她负责警戒，这处高地是岗哨观察的不二之选，文星伊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金容仙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可是出乎意外。
金容仙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的去看前方有较远距离的文星伊，发现她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才松了口气，安慧真看到她的小动作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是来找星伊欧尼的？”
“不，不是，我只是睡不着出来喘口气……”
耸了耸肩，安慧真不置可否地准备离开，想让两人有独处的时间。
“等等，慧真……”
“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们的朋友？”
“什么意思？”
“你和星伊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久到足以让金容仙清楚自己的问题是多么敏感与不可触碰……
“你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像的是都拥有着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天真……”
“能，和我说说她吗？”
“你知道你很失礼吗？”
“啊？”
“三年前的今天她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怎么认清事实，但只要提起那个人，心脏总是会剧烈收缩，痛的无法呼吸，安慧真抽抽鼻子，偏过头看向前方那个被渐浓的夜色朦胧了的背影，也遮掩了忍不住夺眶的泪水……
“对不起……我……”
“她叫丁辉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遇到了星伊欧尼，我们三个人就一直相依为命，那时我们才十几岁，又是女孩子，到哪里都是拖后腿的存在，所以不停的辗转于一些幸存者的队伍中……”
安慧真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金容仙的道歉，自顾自的开始诉说那段最美好最难忘也是最悲痛的记忆……
“三年前，我和辉人十七岁还是别人眼里的包袱，但是只比我们大三岁的星伊欧尼已经崭露头角，为了能让我们有一个容身之地，她总是去承担那些最危险的任务，那一次也是，营地的汽油已经无法支持车辆的行驶，所以星伊欧尼和其他几个人被派出去搜寻，他们离开了一段时间后，悲剧发生了……”
“另一个幸存者车队从我们的营地旁边开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引来了附近的丧尸，虽然数量并不是很多，但也不是营地能正面应付得了的，再加上由于没有交通工具的支援，于是我们营地的领袖迅速召集了青壮准备突围，而队伍里像我们这些还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人成了他们最先选择抛弃的累赘，和用来拖住丧尸最好的诱饵……”
金容仙听着听着不由得环住自己，从心底涌上来的寒意让她微微发抖，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幸运，能还算顺风顺水的平安活到现在是一件多么值得感恩的事……瞥了一眼远处的文星伊，听到这里，金容仙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营地里最充足的物资永远是汽油……
“其实就算他们要带我们走，我们也不会离开，因为星伊欧尼还没有回来……很快的我们剩下的人被丧尸包围了，都是老弱妇孺本身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再加上有杀伤力的武器都被带走了，所以基本上就是一场没有胜算的屠杀……”
“我和辉人算是这群人里的佼佼者，是星伊欧尼终于赶回来时还活着的……值得庆幸的是星伊欧尼带回了汽油，我们看到了活着离开的希望……也许是一时太高兴松懈了吧……我竟然没有留意到一旁扑来的丧尸，辉人推开了我，可是自己却没能躲过去……被抓伤了肩膀……”
安慧真的声音开始因为哽咽而变得断断续续，这些年，文星伊一直把错归咎在她自己身上，可是明明她安慧真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紧接着，星伊欧尼开车过来了，我们上了车，离开了那个地狱，找了个勉强还算安全的地方暂时停了下来，这个时候辉人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我不敢靠近她……就在一旁呆呆的看着……都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安慧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头痛哭了起来，情绪几近奔溃，这是她第一次说出来，第一次敢这样直视那天血淋淋的事实……
“后，后来呢……”
金容仙似乎猜到了什么，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从打架的牙齿间挤出了这几个重如千钧的字……
“后来我开枪送了她最后一程……”
不知道何时文星伊已经走到了她们身边，也是，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会不被察觉……她脚步没有停，径直离开了……尽管夜色深沉，也依旧无法遮掩住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清晰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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